独登台

Birthday.

生日是个这样的东西,那天你离开不愿意顺产的母亲,那温暖的子宫,被医生提溜着脚,从血淋淋的刀口里拎出来。

你浑身都是母亲的血,于是你开始了你欠下母亲“一身血债”的人生。

手术室里的冷气开得好足,妈妈不会痛,你却好冷,像个揉成一团的布条一样,肮脏而轻。你不会呼吸,他们就掌掴你。直到你疼痛,分开血红的唇惧哭,随之而来的,消毒水味的空气,像刀刃一样插进你的喉咙,那样惊人的剧痛,你哀嚎起来,不知道为什么,眼前这个女人口罩上的眼睛,噙着施虐后的快意,自此你不懂温暖。

妈妈为什么会忘了这个日子?因为痛吗?不,她亲自选择,她不要你的痛,大概因为这天太平淡了,无法刻骨。没阵痛上几天几夜,没声嘶力竭,她说我不要亲自生。于是静静躺在台上,听医生无伤大雅的玩笑,听自己皮肉开绽,半睡半醒间见血肉模糊的你从挡板后,变魔术一样拎出来,看着都不像自己的孩子,红红的一团,医生们都绿绿的,你就是那个哗众取宠的红,在一片绿油油里兀自红彤彤着。

你太温柔了对不对?你又不能选,不然你一定会用你看似渺小的身躯,去暴力地扩张她更加逼仄的产道,让她一辈子都忘了这一天,忘不了你给她的,血泪参半的痛苦和爱。孩子剖出来,太快了。于是你被生在狭窄的月末日子里,做了初夏里一晃而过的明黄,旋即六月,喜新厌旧地狂欢,没人记得有个孩子被迅捷地拖出母腹,哀哀地哭。也许她亲自生你,你就能长在六月之初的艳阳下了吧。

她从不看书,于是日历上的这页被轻巧地揭过,你飘落到人间,落在她心潭上时,连一圈涟漪都没有激起。于是十几年如一日,她用食指和拇指将你小心捏起,都不知道这个孩子何时来的,就这么脆弱地漂在她心上,她知不知道它好怕有一天,她一激荡,它就漂走了,或者漩到一个什么深处去,她就忘了你了。

你没体验过产道的窄细,于是作对一般把心眼缩小,你偏要一年一年证明自己的重要,就算落空,也会重新启程,开始新一轮索要。你孜孜不倦,因为也没有别处可以伸手,于是就倔强地把手递给她,期待她充满分量的回握,可惜没有。

生日是个这样的日子,母难日,那天她没有遭罪,如今只在松垮的肚皮上,空余条不甚清晰的疤,和一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了无踪影的孩子。

相比于幡然醒悟的热烈补偿,你更想要一觉醒来,从未忘记的平淡祝福。

你来到这里,穷一生追逐你存在的意义。

希望别太早地无功而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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