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登台

乱梦【长顾】

内容如题,乱写的乱梦,一发完。















《乱梦》





“醒醒,快去看看。”

“你是什么人?”

“快去。”

长庚突然收起手肘,支起身子,茫然地看着黑暗中浮动如鬼魅的纱帐,朦胧中感到一丝令人不安的诡异。

锦被的另一半下没有人形,只是虚趴趴的在榻上皱成一团,软枕上还有一个浅浅的凹痕,手摸上去的时候是冷的。

乌尔骨一去多年,夜惊也成了生客,长庚一时被黑夜里的清醒撞得莫名其妙,心下有些感慨,自沉疴除尽竟也过去了这么多年。可这些年睡在身边的那个苦尽而来的“甘”,怎么这会儿没了踪影?

长庚的睡意一扫而空,翻身下床,往屋外寻顾昀去了。
夜风微冷,裹着回廊上微弱的烛火,暗淡飘摇仿佛随时要向无边的黑暗妥协。长庚紧了一下外袍,手臂上搭着一件出门时特地带上的披风,准备用它去网那个不安分的人。

长庚凭着对侯府的熟稔,在回廊里兜转,书房,花厅,武库……遍寻不到顾昀的人。奇了怪了……长庚忽然抬头望了望屋顶,认定自己会在排排青瓦上捕到那个不服老的身影。

居然也没有?

“快去。”

长庚一个愣神间没防备,后背被人推了一掌,打了一个趔趄。回头时身后却什么也没有……长庚惊出一身冷汗,踉踉跄跄跌坐到回廊边上,急喘了几口气,手脚僵硬得几乎要失去知觉。顾昀的披风被揉到怀里,带到鼻边,一股干冷清冽的朔漠气味挺入鼻内,腌入味的清苦是最好的安神散。长庚试着吐纳调息,可鼓点似的心跳并未随着漫长的一呼一吸得到平复,反而愈发躁动出一股锣鼓喧天般的放肆。

乌尔骨?

长庚下狠劲拧了一下手臂,痛苦地。低咽了一声,疼得两眼一翻几乎背过气去。不是,别自己吓自己,那东西没了,都过去了……

“快去。”

“去什么地方?”长庚捏着顾昀的披风,回问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。


“寝殿。”声音很小,却简短得十分严厉,不容违抗,不尽人情。


寝殿?长庚心里有些恼火得要发笑。我刚才就从那里出来的,我的小义父不在里头。长庚眼皮突突跳着,压耐着一股横冲直撞的烦躁往寝殿方向去了。方才起时点上的汽灯不知为何灭了,整间寝殿笼罩在厚重的黑暗下,陌生得令长庚有些透不过气来。木门吱呀一声,仿佛开启一段落灰的记忆。


长庚愣在门口,借着清冷的月光——眼前的寝殿绝不是方才那个。陈设冷硬单调,牢笼一般压抑,像块冷铁杵到长庚心上。怎么回事?难道真的在做梦?乌尔骨回来了?子熹呢?我要子熹,他在哪里……恐惧带着獠牙,挑了长庚最薄弱之处,咬进去,把即将消亡的疯狂一点点循循诱回。长庚想逃,可屋里是暗,屋外也是暗,不知去哪,无处可逃。

胃里翻搅,干呕的时候带上来一股腥甜。夺门而出的片刻,屋内一声几乎不可察的呻吟钉住了长庚的脚步。

子熹。

“子熹?”没人应,方才的呻吟像是幻觉,就像那个催促着“快去”的声音,却并不冷厉,十分脆弱,发出呻吟的人好像本身就十分易碎。

咬牙控制了片刻,长庚将气息放到最低,步子迈到最小,在寝殿里寻觅呻吟的来源。静默了片刻,果然再次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,这痛苦好像见不得人似的,小心翼翼,仿佛打扰凝滞的空气都令他惭愧。长庚循声找到床后的一个角落,一团黑黢黢的影子挤占在这个狭窄的间隔里,是个孩子。

“子熹?”没有应,影子缩得更紧,要真正缩成一片投在地上暗影。

长庚将披风抖开,落在这孩子身上的时候,像触动了什么机关。孩子警觉地向后一躲,后脑冲着墙面撞去。闷响之后,孩子脑后却是一片茫然的温热,他听不见长庚唇边抽起的凉气。

“别怕。”长庚收回垫在孩子脑后的手,低声安慰了一句。转而一想,大概是听不见的,便要牵孩子的手往掌心写划。可孩子使劲躲,把手绞到身后,退无可退了,还是躲,要上墙似的。两行泪从无光的眼里淌出来,滚到领子里,他张张嘴,发出奇怪的音节,他听不见自己想说的。长庚见孩子从身后抽出手,颤颤巍巍摸上自己那截瘦弱的脖子,手指在咽喉出逡巡片刻,感受着不真实的震动,断断续续地问:“你什么人?”

长庚复又去牵那只弱小的手,可孩子猛得一收腕子,那只黏着凉腻冷汗的小手,活鱼一般从他不敢用力的掌心里脱了出去。

“别碰我!!”一嗓子喊得撕心裂肺,尖刀一样划开幼嫩的喉咙,却像一个使了狠劲的空拳,擂不到自己安静如坟场的心上,换来的只是令人绝望的一个踉跄。

长庚心如刀割,却不敢靠近。孩子捂住嘴,泪就都往手心里淌,不知道流到了哪里,烫到了哪个痛处,他只是不停地发抖。

长庚耐心地等着,等孩子主动,他就予取予求,绝不逼迫也绝不拒绝。枕在膝盖上的那张小脸渐渐安静下来,如果不是一只小手轻轻摆弄着披风的一角,大约便是睡着的模样。

我的小十六……

孩子的睫毛抖了抖,他不知道面前这人对他有用不完的温柔,他越聋越瞎越疯魔,这人就越是耐心至极。孩子试探地伸手了,也不知道自己要伸向怎样的温暖,只是通过漫长的等待,证实了这人并无急切伤害的目的。敏锐和小心都是在黑暗寂静里学会的,没人会在暖融热闹里掌握。

长庚复刻着孩子的动作,先用指尖触了触他的小手,没有躲,便慢慢握住。好凉的手,凉了这么多年,以至于太不习惯温暖,长庚觉着握着的并非一团期待,而是一团若即若离的犹豫,这孩子都不确定自己想不想要这份疼爱,毕竟初次遇见,好难辨认是否就是关怀的形状。

长庚捂热这只手,见手指的紧绷渐渐被一种温顺的蜷曲取代,便小心用自己的手指拂开孩子的掌心,一笔一划写道:“好些了吗?”

如同学步一般稚嫩,孩子冲着一团黑暗迟钝地点点头,弓着腰背的模样是令人不忍的疲惫和怪异的苍老。

“可以抱你吗?”长庚小心地试探。

孩子抬起头,小痣吸了多少黯淡,若有若无地点在眼角。孩子舒展了一点,往长庚身上靠去。长庚搂住时只觉得心都漏了,直往外滴血。

“子熹,我在这里,不用害怕了,都过去了……”

再睁眼时,天光微明。长庚见怀里搂着的是个不知道抽条了多少年的身体,小小那团却不见踪影,倒觉得像是一夜长大了的怪诞。

长庚有点不自然地放开那个人,还几声干咳掩饰尴尬。顾昀支起身子挨过来,一叠发落在长庚颈侧,撩弄得长庚头皮都酥了。

“儿子,做梦啦?我天,你昨晚可折腾死……”

“义父还是闭上您的尊口吧。”长庚无地自容。

“哎,那怎么行,你梦里叽叽歪歪说了好多……还说要疼我来着?”

长庚翻了个身,拿最冷漠的背对着顾昀,拿最温柔的话戳他心窝:“是要疼的,该早许多年去疼你,从你受伤那会儿,或者更早……不敢想你怎么过的,做梦都恨不能替你受罪。”

顾昀被这几句堵蒙了,悻悻撤了手肘躺下来。心想着那些破破烂烂的过去到底苦不苦,还是由不得他自怜的时候有太多,于是将苦兑得很淡了,只剩一个长庚品得出来。












【注】“快去”是谁?我也不造。各位晚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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